[评论]美颜滤镜：造福中国女性的伟大发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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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航 8 月 5 日发于北京

“乔碧萝殿下”因为在直播中没有及时遮挡脸部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年龄。她后来自己承认这是炒作。这事过去已经一星期了，所以我想聊聊一切的起点——在直播过程中可以遮挡和改变容貌、声音的滤镜。

“乔碧萝殿下”事件体现出，女性用来让自己（比真人）更美的软件，实际上已经具备了“易容”和“伪装”的能力。当 50 多岁的阿姨看起来、听起来都像是 20 多岁的女孩子的时候，实际上这已经是换了另一个人。

有报道指出，直播平台对女主播的招募要求，因为各种软件的辅助，已经变成了只要是“活的，女的”就可以。[1]

这些技术的出现本身并不意外。随着深度学习的推广，“男扮女装”（Gender Swap）的 Snapchat 实时滤镜，以及 deepnukes 这样给照片“脱衣服”的个案都在涌现。只要不是很多人用，这都属于无需担心的个别行为。

真正令人恐慌的是，如今女孩们使用这些虚拟化妆术“伪装自己”，并不带有道德上的犹豫或愧疚，或其它任何心理上的阻碍。

她们还积极要求厂家开发和完善这些功能。以至于，支付宝推行刷脸支付的时候，因为没有开启美颜功能而被女性吐槽 [2]。

理论上，支付宝是可以用下面这种逻辑来实现的：在摄像头识别和后台处理中仍采用真实的人脸，但在前台加一层滤镜，让女性看到的实时的脸庞，就是她们眼中理想的自己。

——如果说这不叫自欺欺人，那什么才算？

男与女的共谋

“乔碧萝殿下”事件之后，很多主流媒体的评论，还是希望多点真诚，少点套路，不要互相欺骗。只是这些对基本道德的要求，总是挡不住另一边的需求如潮水般涌来。可以想见，如果某个直播平台不提供此类技术，或技不如人，平台上的主播和观众难免会迁移到别处。

对美颜、伪装、塑造虚拟形象的需求，多少可以被看作是男性和女性的共谋。全社会共同塑造了一种以年轻可爱和标准脸型为美的审美观，几乎任何年龄的男性和女性，都在共同守护并不断自我强化这种观念。

就男性而言，他们为“乔碧萝殿下”们付出金钱、时间和精力，乃至于产生性幻想的前提，都是在视频当中伪装出来的那个美女的形象；以至于真容暴露之后，送钱最多的人直接销号，有观众认为这是一种诈骗。不过，既然对方本来就没承诺自己是多少岁，这也只是男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。

平台对“乔碧萝殿下”做永久封禁，对方坦率承认炒作是原因之一，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大大破坏了平台与观众之间的默契。

任何同质化的网红脸主播，都可能会被后来的观众质疑其容貌的真实性，进而让他们犹豫是否要付出感情、时间和钱给平台。观众对平台乃至行业的信任危机，比单独一个主播的问题要严重得多。

不过男性方面说到这也就可以了。相比男性，女性才是这个美颜盛世最忠实的维护者。女性要让自己看起来更美，并不完全是所谓男人对女人的压迫——而更多是她们内部进化的结果。

有人说“女为悦己者容”，现在女人是因为自己喜欢美，所以才选择各种方式去变美。表面上看来，这是进步，增加了女性的自主，不再唯男性马首是瞻。但实际上，她们还是屈从于同一套单一的审美标准；而且因为没有了男人作为假想敌，她们没有了“不努力变美”的借口。

很多女人对外观都维持一套严格的标准，这并非双重标准，她们自己也严格遵守着。而且，同性之间的比拼往往是越来越严格的，甚至已经到了男性觉得不必要的程度。

例如明明一点都不胖的女孩，为追求不合理的瘦身，最终变化为暴食症患者，以催吐的方式自虐，成了可怜的“兔子”。这样的情形，如果说目标是取悦男人的话，只能说是南辕北辙。

美丽的“民主化”

既然女人们无论如何都要拼命折腾自己，那么相对于韩国和日本的整容风潮来说，沉醉于虚拟形象的建造，只需要用 P 图这种零创伤的技术，就可以完成个人形象的再创造和社会评价的提升，实在可以说这是造福中国女性的伟大发明。

与此同时，P 图美颜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作用：相对于现实中代价巨大，效果更不可控的整容与化妆，只针对照片和视频的美化是一种美丽的“民主化”。它促进了女性之间竞争的相对公平，避免了“世袭”的容貌对人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。

女孩们日常自拍加后期的时间其实非常长，而这种花时间整理，跟花很长时间去打理真实的妆容，从原理上来看是一样的。但是从结果上来看，很多天赋不足的女性，只要“努力”，就直接能达到各自最想要的效果。

因此这样的话，就没有人说看脸的社会是怎么努力都没用的了，就不能安心当躺平任嘲的咸鱼了。滤镜人人都能学，像是游戏升级打怪一样，所以你照片不美，就只是“因为你不努力”，也让女孩们失去了偷懒的理由。

正是因为现实中充满了“即使努力也不一定成功”的小确丧反鸡汤，才使得“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”的现世童话这么受到欢迎。这个动作对女性心理上的自我建设，树立起热爱生活的态度，都帮助不小。

通往被认同之路的“开卷考试”

在国内外，也纷纷有女性做出想要反抗常规评价标准的做法，例如就保持自己现有的身材，不化妆，并希望人们接受这种装扮。但这种选择，在任何时代和任何地方都不太可能成为主流，她们所要付出的代价随着所处社会的开放程度而各不相同。

放弃了主流赛道，自己另外开辟一条赛道的努力是值得敬佩的，打个比方，就像是在大公司里面呆着觉得束缚太多，于是辞职创业一样。不过素颜和创业面临的挑战也是相同的，那就是主动拒绝了主流通用标准给你起到的“挡箭牌”、“润滑剂”的作用，你要学会直接对抗人生的残酷了。

20 世纪由福特建立起来的流水线和标准化生产制度，启迪了社会各行各业。标准化有效的降低了各种日用品和生产资料的制造成本，改善了人们的生活。审美上的标准化，起到的作用是类似的。在统一标准下，如果有人立志于变美和被认同，他/她便有固定的考核标准，降低了社会运转的成本。

这么看来，滤镜带来的审美的“民主化”是完全相反的操作，它让原有标准“开闸泄洪”，弱势的人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，却使得标准的筛选功能大打折扣。“照骗”泛滥让鉴别美丑更困难了。网恋要确定能否走到最后，不得不以破釜沉舟的“奔现”作结。

在并不反对现有评价标准的前提下，美颜滤镜尽可能给人提供了“达标”的助力，就像是考试从闭卷变成开卷了一样，不受欢迎才怪呢。

这也是上面提到很多抱持正论的评论员，还是希望人们以“真面目”示人的初衷：他们习惯于用原有标准评判，如果原标准失效，导致社会不得不进化出新的审美观，他们将因为无法及时跟上而感到很痛苦。即使还是维持在原来的审美标准下，社会检验美丑的成本也增加了，不那么“润滑”了，他们也会觉得痛苦。

生而为人，一定要分出个优劣才行，而标准化会让我们分出胜负的过程更轻松。这源于人类刻入基因的竞争心理。我们固然需要绝对意义上的进步，需要自己跟自己的过去比。但相对来说，和其他人差不多而不掉队，或者比其他人生活的更好，也非常重要。

如果抹杀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对高低之分，人们就会马上创造出一套全新的标准用于竞争。即使那个时候标准不再关于“好看的皮囊”，也可能是关于“有趣的灵魂”或别的什么。但总而言之，结果都是造成不公平——让成功的只是少数，而多数人只能仰望，这样才能构成一个行之有效的评判标准。

不美的女性，出路在何方

从这个角度来理解，我们就会知道追求“美丽”也是女性内在的竞争需求驱动，而不只是来自男性的规训。当然，社会一定要以“美”作为评价女性的最高规则，还是体现出了女性处于“第二性”的相对弱势。

女性难以和男性同工同酬，就业机会的保障较少，限制较多。所以一些女性本有心逃离单一维度的评价体系，却害怕生活无着。所以我相信，提升女性的收入水平，是让更多女性逃离畸形美颜竞争的一剂良方。

另外，旧有标准过于严苛，导致各方难以遵守的时候，也会倒逼一个新的、更宽松的标准出炉。就像现在焦虑的“中产”家长，必须要给孩子抢着报班，竞争门槛提的越来越高，越来越不理性，直到很多游戏参与者都不可承受的程度，此时就会出现更多完全逃离那个评价体系的“佛系”家长。

现实中，美颜 P 图已经让一部分在意形象的女性，避免了盲目整容等更严重的问题，是“拨乱反正”的其中一个成果。相信今后日益苛刻的审美标准也会终究到达一个临界点，这样就会出现更多真正完全不在乎外观的男男女女，达到一个新的平衡。

“乔碧萝殿下”最新的进展是她来到了 B 站——这里的人显然有着跟斗鱼等地不一样的处世态度。B 站观众聚集起来，本来也不是单纯来看脸的。

跳舞区确实有小姐姐，但颜值、气质、性格等方面的终极王者都是“纸片人”和 Vtuber，这实际上让任何三次元的表演者都卸下了沉重的包袱，人们对风格多元化的 up 主也都充满了宽容。谁比谁高贵呢？谁还不是个靠“肥宅快乐水”过日子的“坦克”呢？

更难能可贵的是 B 站主流观众非常好满足，只要顺着毛捋一下就好了。不然你看吴亦凡多长时间风评被害，只要接住梗自己来一个《大碗宽面》，马上大家都“原谅”他了。这些观众简直太友好，太可爱了。

B 站男观众可以说是未来构成一种全新的，更健康的审美观的生力军。其实对于不少男性来说，评判女性容颜的最大需求是择偶，目标是长期与固定的伴侣相处，而不感到厌烦就好了。

以我个人和身边朋友的经验来看，大多数仍在单身中的男性，其实对于异性的长相要求并没有女性同性之间那么严苛。特别是单身的时间越长，或者是在一个封闭环境当中越久，他们对于女性颜值等“硬指标”的要求就会越低。

前两天出现的一位“复旦女博士”跟追求者之间涉及好几篇 SCI 论文的风波，不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吗？对比之下，不管是不是相亲，反倒是女孩子“不将就”的很多。

男生真正需要的，是女性能拥有优良的品德，亲切的性格，能够真正实现“不论富裕还是穷苦，健康还是疾病，都能共同相处，共担风雨”的誓言。这其实是不管颜值几何的女性，都能通过努力来做到的，这一点都不难。

[1] https://36kr.com/p/5230736

[2] https://hot.cnbeta.com/articles/funny/863251.ht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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