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任正非与孙亚芳、徐直军[1]、郭平、公共关系、品牌部、媒体关系、终端公司、党委相关人员座谈纪要
2010年11月25日
【导 读】与媒体保持一定距离并不是任正非有心理障碍,而是一种智慧。很多企业家喜欢与媒体狂欢,最终都成了划过天际的流星。媒体很容易成为企业脱不掉的“红舞鞋”。徐直军也曾说:“在本来就够复杂的内外环境之下,成败皆无定数,如果再搅进来媒体的沸沸扬扬,全程播报,说三道四,有七成的把握恐怕也变成四成了。”此时的华为抗风浪的能力已经很强,但任正非所要求的是不做驼鸟,适当改善媒体关系,但坚决不利用媒体。
今天和有关部门的人座谈一下,主要议题是改善与媒体的关系。公司要把我个人的心理障碍和公司的宣传分开,因为华为是蓬勃向上发展的公司,必要的宣传是需要的。而我个人心里承受不起这个担子来,这是另一回事。从创建公司第一天开始,我做为一把手承担的负荷太重了,我们不象国有企业,有上级主管,请示请示,压力会轻一些。什么事都必须自主决策,压抑的时间太长了,人都麻木了。我这个人确实是麻木了,既没有荣誉感和成就感,也没有其它什么感,正因为如此,我和媒体打交道的方法是存在障碍的。但华为才是个二十多岁、朝气蓬勃的小伙子,确实需要被世界正确认识。别人对公司的误解,有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不主动与别人沟通,甚至连被动的沟通我们都害怕,还把这当成了低调。在舆论面前,公司长期的做法就是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,我可以做鸵鸟,但公司不能,公司要攻击前进。我听说下面的人(媒体关系的人)谨慎得很,说错一句话紧张的不得了,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的精神病态,变成了十万多人的麻木,十万多人麻木了,公司怎么得了。要把我个人的实际情况和公司的宣传原则区分开来。如果不区分开来,公司的宣传永远定位在一个不正确的位置上,就把公司给耽误了。在我们公司要发生比较大转折的历史关头,我希望和大家座谈澄清一些误解。
一、担负传媒的人要敢于把事实真相对外宣传
大家看不看天涯网,天涯网说的话比我们自己说错话还要厉害一点对不对?既然那么厉害的话挂在网上,我们都不在乎,我们的员工实事求是地说两句错话有啥了不起?公司以前对宣传就是堵,能堵得住千万人的嘴吗?要适应,要顺流,不要担心木筏会碰上湍流。当时公司开放心声社区,我内心也很有压力,反对的人也很多,我们还是坚持心声社区开放。我不明白为什么家丑不可外扬,员工只要坚持实事求是,事情是亲历、亲为,有不对的地方,为什么不可以外扬。我们最近在离职员工管理上,已删除了维护公司的声誉这一条,维护是维护不住的,只有改好才行。要允许员工讲话,其实绝大多数员工偏离实事求是只是一点点,不会是黑白颠倒。心声社区开放以后,我们内部实际上是好多了。
二、改善和媒体的关系,善待媒体
现在我们和媒体的关系是有问题的,吴春波给我看一篇文章,是写华为的,我看这个作者很善意,写的挺好。但就是这个记者到我们公司来,进不了我们公司的大门,谁也不接待他,打车在坂田转了一圈就回去了。那么请问他怎么报销飞机票?他做为一个有使命感的人来接近你了,但是啥也没见到,主编怎么给他报销?媒体也是要付出努力的,为什么让人家下不了台?我们要学会平息各种矛盾。
要改善和媒体的关系,要善待媒体。在与媒体关系上,也要低作堰,而不是高筑坝。媒体辛辛苦苦来了,好赖信息都得给他两个,让他能写篇文章;要采访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,员工想说啥就说啥,批评华为公司更好,不一定要说华为公司的好话,事实自会有鉴别的。华为有什么事,捅捅也好,小不振则大震。早些知道什么错了,总比病重了好。第二点,公共关系部也不要那么僵化,善待人家,允许人家采访一下,回去有名有姓地写了也就交差了,也就不恨华为了。其实媒体现在是很恨华为的,他们的一些说法是气话,是对我们封闭和傲慢他们的反弹。媒体群起而攻的时候,大家不要想完全是阴谋分子策划的,阴谋分子没有这么大的能量,应该是媒体群体对华为公司愤怒而形成的,我们要适当改善和媒体的关系是很重要的。
三、谋定而后动,文责自负
将来公司也可能做一些广告,因为我们有一些产品是消费品,公司的形象也要合理地宣传。我们宣传什么大家要有预案,什么预案呢?就是我们要讲哪句话,要用哪些段子、哪些音乐、哪些画面,都要策划,都要有受众分析和关键信息。
公共关系部要负责整个媒体的关系,包括预算费用的规划,每个口也可以做一些预算。文稿要建立高质量高标准,我们要和一些高级的设计师来往,投放的渠道不一定都是高级的,但设计上一定是高级的。第二点不要太高调了,我们不能接受低质量低水平的东西,但高水平的东西不一定要高调。(陈黎芳:高调指爱国。我们是商人,有目的是允许的。)
规划管理要纸上先谈兵,谋定而后动,一件一件具体的事我们不干预,但是总的谋定还是要统一讨论。统一是在谋定的内容上要有总的规划、总的发展。当然也要灵活机动。
谋定的广告、文章……,可以系统地先公布到心声社区上,没什么好保密的,让员工先批评批评,每个人都不是神仙,批评批评有什么不好。说公开了,怕别人偷走,偷走了,钱都没付给别人就公布了,我们占便宜了,我们巴不得蒋干偷我的书信,邮票钱都省了。加强谋定的公开性,不要什么都强调保密。
具体产品的稿子是文责自负、不审查,但渠道大家还是要统一一下,在统一的管辖下有多个渠道也是可以的。渠道的统一不是统一到唯一。媒体关系部门做的不是审批。
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,但步调不能太僵化,不能太保守。统一是指谋定而不是具体的操作,谋定后怎么动,公司就不管了,每个模块都有自己的自由。
四、媒体关系的人要敢说话,不怕说错话
我希望新的一年我们要放开一点,允许大家做些事。第一,媒体关系的人要敢说话,要敢说错话,说两句错话有什么关系吗?公司真有因为哪个人说错话垮了吗?说两句错话组织就垮掉了,说明这个组织真不值钱。华为公司到这个时候要允许批评,你们看我所有的讲话、所有的文章,都号召华为公司内部要出现敢于反对的声音、敢于反对我们的人。我们不可能事事都做的正确,至少我不会事事做的正确。因此要给大家解放一下思想,如果说哪个人因为说了两句错话被处分了,我负责平反。但是说错话了,一起开个讨论会,总结下次该如何纠正是必要的,不是打击报复,但不要和这个人的前途命运相连。希望大家把思想放开一些,我们的城墙这么紧锢不好。
不怕犯错误的人要得到表扬,很谨慎没犯过错误的人太保守了,要从行政管理岗位上换掉,到别的岗位工作,有些部门需要这样的干部,但媒体关系不需要。不敢接触客户,不敢接近媒体,有两种可能,一是明哲保身;二是本人就是南郭先生,没有这个能力。我希望媒体关系部一次错话都没说过的干部,就从部门的行政上调离,调到做画页、图片工作,还是可以接纳的,行政管理就不要再做了。
二十年来我们公司重视什么?重研发、市场,不重视均衡的组织管理,公司才会有那么多事。边缘系统长期得不到关怀,前面二十年我们走完了,后面二十年就是要走向均衡发展,媒体也是需要均衡发展的一个环节。我们现在要调过来,给你们一些权利。以前我对你们的禁锢不要你们承担责任,是我的责任,但以后你们没说错话就是你们的责任。到明年年底,媒体关系口的人都要写出述职报告,主题词“我那句话说错了”,一句话没说错的,一定要免除行政职务,我们要把思想和方法调整过来,明年一个新气象就出现了。华为公司一定要允许大家讲错话,大家要争着说“错话”光荣,公司就是真的公司,不是假公司。
我们从上而下的谋定就是不能做坏事,我们要在法理的框架下做事。我们不怕媒体前提是我们不要干坏事。
我认为每个口都应该是以攻击前进为中心,不是以管控为中心,否则我们就没有成长空间。进攻一定是会有错误的,创新最大的问题是失败,你们不怕说错话就是攻击前进。李云龙一辈子就是犯错误,我需要李云龙这种犯错误的干部。我们有些干部明哲保身,唯命是从,一点错误都没有,他们就是想呆在公司混混,混到股票分红,不要被辞退,这种人创造的价值低于成本,不是贡献型的。谁都不敢犯错误,就是让我犯错误。你们犯错多了,我就少犯点错。你们不替我顶着,就是让我自己去顶,我会喜欢你们吗?我费一次力讲话,就是因为你们不讲话,你们是个小靶子,本来就不显著,人家攻击你又不厉害,为什么不敢讲,不敢讲就是不敢承担责任,明哲保身的人就是最自私的人。
你看中兴员工的讲话,越讲越有水平,刚开始讲的不好,一攻击改了,下一次讲话又进步一点,慢慢就找到了别人攻击的思维,就驾驭了这个思维。你们只要敢站出来讲错话,终有一天比一天讲的好,你们要想讲完美的话,到死那天都不可能。我讲话有什么水平,我就是胡讲话,大家都批评我。我听听大家讲什么,归纳一改其实就是大家讲的话,我把它发出去,大家觉得还挺有效果,公司就往前拱了一点。我认为每个口的责任就是攻击前进,攻击前进中一定会有很多错误。
五、坚决不能利用媒体
有一点不能变,我们接待媒体不能使用对待客户的标准,我们和媒体合作伙伴要有一些规则。
永远不要利用媒体,我们要改善和媒体的关系,而不是要利用媒体。不要自以为聪明,任何事情都有正和反两个方面,不要以为你就得到了,可能你走进更复杂的问题了。我们不想利用媒体帮我们做什么事,不和媒体象过去那么不和谐就行了,我们需要的就是媒体给我们一个弹性的环境。
[1]徐直军,1967年出生,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,获博士学位。1993年加入华为,历任公司无线产品线总裁、战略与Marketing总裁、产品与解决方案总裁、产品投资评审委员会主任、战略与发展委员会主任华为副董事长、轮值CEO。任正非对徐直军的评价:“总能先于他人闻到任何机会。”